何以中国·运载千秋丨一脉千年 水声桨影映明月——中国大运河申遗成功十周年之河北印记(上)
6月20日,一艘游船驶过沧州大化码头,游客可以欣赏到大运河两岸别样风光。
航拍下的南川楼。
公元前486年,春秋吴王夫差在扬州开凿邗沟,以通江淮,准备运兵伐齐。
这锹起念于政治军事在扬州挖下的土,成为中国大运河的萌芽,让自西向东奔流的长江与淮河在华夏大地上挽起手臂。并在此后的2500余年,一点点串珠成线,描摹出世界上最长的人工河流。
它从一隅发轫,绵延扩展,几度兴废转折,历经秦汉、隋唐、两宋、元明清等王朝,跨越3000多公里,纵贯8省35市,联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最终成为打通中国版图纬度的南北动脉。
公元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尔多哈举行的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上,中国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
时间来到2024年6月21日,矗立于沧州大运河畔的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内,一场“大运之河”全域走读大型社会活动正在启动。
河畔两岸的清风楼、南川楼、朗吟楼、沧州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这座因运河而兴的城市,再次迎来满目锦绣。
运河之水孕育的文明智慧,早已成为一脉相承的文化基因,并以其强大的生命力,穿越千年时空,再现“渔唱樵讴听不辨,人声半在水声中”文化盛景。
千载流淌的水运之音
大运河是流动的文化,这种流动,不仅体现在地域上,还深深刻下时光变迁的印痕。
那么,从夫差挖下的第一锹土开始,大运河千载的流淌,为我们描绘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时空轨迹?
从传说中的大禹治水,到邗沟的开凿,再到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中国人在水利工程上的智慧超乎想象。
沧州园博园内风情各异的13个城市展园。
6月22日,游客在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参观。
战国初期,魏国魏惠王指挥开凿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鸿沟水系,开启中华水运时代的浩瀚先声。
此后,秦国修建连接岭南地区的灵渠,开凿灌溉关中地区的郑国渠;汉朝开凿漕渠连接黄河与渭水;东汉末年,曹操指挥修建白沟、平虏渠等人工运河……朝代更迭中,水运工程一直在源源不断地修建。
隋文帝和之后的隋炀帝,以东都洛阳为中心,开凿了山阳渎、通济渠、永济渠、广济渠,又重新疏通扩大了江南运河和浙东运河,使运河实现了全网贯通,成为全国性的运河体系。
元朝先后开凿了三段河道,把原来以洛阳为中心的隋代横向运河,修筑成以大都为中心,南下直达杭州的纵向大运河。至元三十年(1293年),元代大运河全线通航,漕船可由杭州直达大都,成为京杭大运河的前身。
6月22日,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吸引了众多游客参观。
6月21日,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内手工木制传承人查看雕刻细节。
明清两朝维系了大运河的这一基本格局,并进行了多次大规模维护与修缮。两朝繁茂的运河漕运兴盛了两岸无数座城。
今天的中国大运河,包括了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和浙东运河三部分,全长3200公里,其中主线长度约2670公里,跨越地球10多个纬度。
其中,530公里的河北段融汇古今,涵盖隋唐大运河和京杭大运河两部分,上连京津、下接鲁豫。“大运河申遗,河北段大运河的沧州—衡水—德州段、谢家坝和华家口夯土险工‘两点一段’被列入其中,是非常重要的点位。”沧州区域文化研究所所长孙建告诉记者,因为曾经断流,“原生态”是河北境内大运河最具特色之处。河北段大运河遗址线路清晰,体系完整,拥有较为完整的人工河道和堤防体系,代表了我国北方大运河遗产的原真性。
6月21日,地处沧州市中心城区大运河文化带核心位置的南川楼商业街区吸引众多游客前来游玩。
夜幕降临,航拍下的大化工业遗存文化区。这个昔日沧州老工业基地,经历蝶变后,以其独特的工业风和艺术感,生活娱乐休闲为一体的特色文化区。
从交通动脉到世界遗产
2022年9月1日,大运河沧州中心城区段恢复旅游通航,再现了“一船明月过沧州”的盛景。
2024年6月17日,一艘仿古游船载着乘客在碧波荡漾中驶离码头,沧州大运河游船中心城区段开启公交化运营。
一个“运”字,凸显了这项伟大水利工程的核心功能。
2500余年,贯穿吴越、两淮、齐鲁、燕赵等多个文化区域的大运河,带动了大半个中国的文化经济交流。
苏湖熟,天下足,运河功莫大焉。嘉靖初年的《吴县志》载:“凡此河中,荆襄川蜀大船多于东泊,盐艘商贾则于西泊,官舲钲鼓,昼夜不绝,绮罗箫管,游泛无禁。盖西阊之盛,自唐以来为然。”
天津,号称大运河载来的城市。据记载,漕运发达时期,从天津到通州的北运河上每年要承载2万艘运粮的漕船,官兵12万人次,连同商船共3万艘。水道的开通使小小的元代直沽寨很快发展成了远近闻名的“天津卫”。
通州,通天下之州也。据《元史·地理志》言“取漕运通济之意”命名,坊间流传的“飘来的北京城”,在通州得到了最好的注解。
“明清两朝,南北漕运几乎全部依赖京杭大运河,沧州的漕运及商业运输业有了发展,从而刺激了沧州镖行、装运等行业的繁荣。”孙建介绍。
沧州武术和杂技的繁盛与大运河有着密切的关系,大运河带来的人流和商机,成为吴桥艺人展示的场所,艺人们顺河而行,码头卖艺,才有了“闯码头”一说。
也是因为当年运河上的镖船需要镖师护送,码头上的仓库需要武人看守,尚武的沧州人走遍运河两岸,“镖不喊沧”成为南北镖行同遵之常规。
“大运河上弯连弯,哎嗨哟;九曲回转往前赶,哎嗨哟;一声号子我一身汗,哎嗨哟;一声号子我一身胆,哎嗨哟……”运河在沧州九曲转折,自古就有“三弯抵一闸”之说。百舸相连的漕运,带来了跑船拉纤的船工,号子声曾此起彼地响彻在大运河畔。
如今,船工号子已逐渐成为绝唱,但华美游船的来往穿梭,昔日繁忙的运场仿佛还在。
运河漕运,国脉所系。大运河的几度浮沉,带来了围绕水运相关的漕粮调配、收缴、发送、押运、下卸、进仓储备等制度的变化发展,最终形成完备的漕运体系。
这样的一条河,是政治之河、经济之河、文化之河和融合之河。
“它代表了人类的迁徙和流动,代表了多维度的商品、思想、知识和价值的互惠和持续不断的交流,并代表了因此产生的文化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交流和相互滋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这样评价大运河。
把大运河沿岸的几十座城市当成一个整体进行世界遗产申报,是一项史无前例的“壮举”。
“在中国,每一次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几乎都伴随着一场大规模的环境整治。大运河沧州段通水后,两岸的树木更绿了,公园更多了,景色更美了,还引来了大量的水鸟,生态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孙建说,如今的大运河,已融入沿线百姓的生活。
沧州308公里堤顶路全线贯通,并配套建设了城市慢行步道系统。堤顶路修通之后,沿着大运河骑行、郊游、休闲的人们随处可见,两岸百姓的幸福指数明显提升。
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大运河,再次给两岸城市带来丰富的馈赠。
一个“不散场的非遗集市”
一水如带,蜿蜒千里。
作为流动的文化,大运河承载的不仅是自然风光和运河儿女的悠悠乡愁,还有那流淌千年的历史文脉,以及丰厚的民间文化遗产。
沧州大运河畔,一座结构对称、恢宏典雅的隋唐风格的展馆,在这个夏日成为游人的“热门打卡地”。
“大运河申遗成功之后,建起了两座以中国大运河命名的场馆,一座是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在扬州。一座是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在沧州。这也说明大运河沧州段的重要性。”孙建介绍。
展馆入口处,一幅形如书卷的大型浮雕以地域为线,详细展示了运河沿线省市航运风貌、代表性建筑景观和非遗项目。
走进大厅,一轮水纹“月亮”格外醒目。这幅巨大的非遗项目沧州錾铜工艺作品,再现了清代诗人孙谔在《夜过沧州》一诗中的意境:“长河日暮乱烟浮,红叶萧萧两岸秋。夜半不知行远近,一船明月过沧州”。
这是目前大运河沿线规模最大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集中展示地。在这里,不仅能看到大运河沿线8省(市)的标志性景观和节庆场景,还能欣赏到19项人类级,370项国家级、103项省级等共1022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体验大运河沿线的独特人文风情与多元民间艺术,感受运河千年历史厚度。
“京剧、妈祖信俗、南京云锦织造技艺、二十四节气、昆曲、宣纸传统制作技艺、中国珠算、太极拳、古琴艺术、中国篆刻、中国雕版印刷技艺等19项人类非遗代表作,是我们的镇馆之宝。”展示馆总设计师、清华美院副教授张烈接受采访时说。
展示馆二层,“见人见物见生活——大运河生活美学展”以大运河沿线城市的日常生活空间与非遗实体物件的组合,着重展现了运河居民的生活智慧,让观者感受非遗与生活的紧密联系;“指尖大运河——非遗技艺体验和研学馆”,主要以非遗作品展示和非遗技艺体验为主,是大运河沿岸相关的非遗文创、技艺体验和研学场所。三层的“非遗传奇——大运河非遗数字体验馆”,是一个融入了诸多数字化、智能化技术的沉浸式展厅,最受孩子们的青睐。
6月21日,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内传统手工制香传承人向游客讲解香料制成的花瓶。
6月21日,市民在位于大运河畔的百狮园散步。
6月22日,大运河申遗成功十周年之际,正值周末,从天津自驾而来的周女士告诉记者:“我是周末带娃来看展。这里的展览一点也不枯燥,每个展馆的实物和互动特别吸引孩子,能让孩子学到很多东西。”
“我已经退休了,就想着四处走走,看看我们国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跟着旅行团游玩儿沧州的张先生专程前来看中国大运河非遗馆。
展示馆更像一个“不散场的非遗集市”,千姿百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为游客了解和体验运河沿线的非遗打开了一扇“全景式”窗口。在这里,可感、可视、可品、可赏、可体验,人们的感官被充分调动起来。
“活态的展示方式,吸引了很多人慕名而来,为沧州带来了可观的人气。”孙建说。
位于沧州大运河畔的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
6月21日,一船明月过沧州——沧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展厅内吸引游客参观拍照。
生活里热腾腾的烟火画卷
曾经,沧州大运河畔,漕船停靠,渔灯初起,宵鼓声声中,运河夜市开启。唱斗声、鼓点声、吆喝声、叫好声……声声入耳处,是烟火里的画卷,也是大运河轨迹流转中,浸润着的沿岸百姓生活。
如今,随着河道重新恢复通航,每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运河两岸再次热闹起来。
清风楼前,前来遛弯的市民和慕名而来的游客,会把手机调成视频模式,等待拍摄清风楼的亮灯时刻。
解放桥两侧熙熙攘攘,不少人会选择最佳角度,拍摄运河夜景。
而更多的人则涌入南川老街运河市集,曾经的茶馆酒肆,小贩叫卖的生活场景,变成了如今汇集美食、文创、书坊、民俗等多种元素的璀璨街景。
据了解,自2021年起,沧州市政府在此打造南川老街,复建明代长芦盐运司旗下的地标建筑南川楼和朗吟楼,并在其周围修建了46个明清风格的院落。如今,南川老街已成为沧州“夜经济打卡地”和“城市会客厅”。
“复建后的清风楼、朗吟楼、南川楼,承载着千年运河文化的深邃积淀,已经是沧州运河边上的标志性建筑。”孙建介绍,三座楼相距不远,成为沧州发展的见证。
南川园中,亭台楼阁点缀,山水花木环绕。漫步于各个街区,别致的院落古香古色,颇有意蕴。“三年前,这里还是城中村和菜地。你看现在多美!”沧州人大彬,是一名自驾游的领队,几日后他将带队前往拉萨。这次他专门站在南川楼前,拍摄了车队的招募口号。
逛市集、吃美食、看展览、品文创、听音乐……在南川老街,人们既能沉浸在市井烟火的简单快乐里,又能投入到运河文化的独特韵味中。
“我们用时两年,在运河沿线规划建设了中心城区生态廊道、园博园、沧州坊、非遗展示馆、大化工业遗存、南川老街、百狮园、运河公园等重点项目,总投资超百亿元。形成了‘一河一馆一遗存,三园两街一片区’的格局。”沧州大运河发展(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赵重阳告诉记者。
目前,中国大运河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馆汇集大运河流域沿线8省(市)的非遗精华,入选全省关心下一代爱国爱党教育基地;大化工业遗存文化区立足工业记忆保护、传承、利用,被河北省工信厅认定为第一批省工业遗产;南川老街入选省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
赵重阳介绍,2024年五一小长假期间,吸引约91.66万人次本地及外地游客参观游玩,沧州跻身全国五一最受游客追捧的20个小众旅游目的地城市第6名,成为“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河北”旅游优选地。
能被全国游客青睐,沧州大运河的风韵和文化就是其中的“流量密码”。
大运之河一脉千年,水声桨影再映明月。在这里,古老与时尚相碰撞,文化与旅游相融合,演绎着大运河畔的新蝶变。
文/记者刘艳惠
图/林峰 暴秋实